从战火中走出来的摄影师 —— 抗美援越战地摄影回忆录(下)多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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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在宋化丛林中活捉的美軍少校指揮官。
公路相遇 各奔东西
一次,我与司机小陈去执行任务,吉普车行驶在山间公路上,战时的公路车辆及其稀少,一眼望去,四下没有任何动静,由于越南多雨水,公路上靠边际处流淌着清澈的流水,声音格外地清晰。吉普车转过一道弯路,前面一条直直的山腰公路。突然,小陈发现从山崖上爬下来一条大蛇,约有1.5米长,这条蛇正准备跨过公路到山涧下边,当它游走到路中间时,小陈大叫一声“扶好。”,猛踩油门,汽车突然加速向那条蛇冲过去,一股尘土扬起之后,车子停在前面6、7米远的地方,小陈跳下车往回看,马上说“我没有压着它,还在路上呢。”我正想,这条蛇可真灵巧,居然就躲过了一劫。小陈又跳回到车上,发动了车快速地倒着向那条蛇冲去,他的驾车技术很好,倒车开的又快又直,转眼冲过了蛇过路的地方,当车停下来的时候,我玩笑地说:“干吗这么跟它过不去,是不是想吃蛇肉了?”话没说完就听得小陈的惊呼,定睛一看,只见刚才还在车右边的蛇,这时候却在车子左前方竖起了身子,摇摆着,吐着舌信,发出嗅嗅的气息。我们的吉普车是敞篷的,若这条蛇真的扑上来拼命,我们反倒无处可躲了,我忙拉了小陈一把说:“快,快把车子倒回去。”小陈略做犹豫,大概也怕万一被蛇咬到,半路途中无医无药,不是好玩的,就将车子退了几米,于是那条蛇从容转身,滑下了山涧。再上路的时候,小陈说可惜了那么大的一条蛇。我说,来越南我已经遇到几次蛇了,它们都没有伤害我,真要把它变成我们的食物,我还真过意不去,不能下咽呢。算了吧,放它回家,我们各不相扰。小陈说好,它既命不该绝,愿它多活几年。战争过去了很多年了,可战争中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中。
在越战中每个美国大兵旳身上都配有,印有多国文字巜求生书》是尼龙棉织物制品,我们战士称它为《投降书》,上有十国文字,可通用于世界各国。
我们的摄影队在前线同时接受越方和中方双重领导,越方常要求我们拍摄一些越南人民英勇作战的场面,而中方的要求比较全面也比较具体。一次我接到上级的命令,捕捉气浪弹的第一手材料。那时,气浪弹刚刚在战场上使用,有关材料很少,我便跑到一支防空部队了解情况,一打听可犯了愁,此弹威力太大,根本无法靠近!据战士们讲,气浪弹炸过之后,直径200米以内,地面上各式建筑被横扫一空,大小树木齐腰折断,深藏在掩体内的100 巨型高射炮也不能幸免,露出掩体外的一小部分炮筒瞬间扭成了曲线。
我参与的战斗中,抓获的两名美国飞行员
我憋了几天都没有拍到,后来终于在一座山顶的大树上拍摄到了气浪弹肆虐的过程,果然如战士们所述,炸弹爆响之后,地面上腾起一团银色大火球,夺人双目,烤人发肤,所覆地面一片焦土。敌人在越南战场上穷凶极恶,不仅使用气浪弹,还使用子母弹、三性弹(延时性、磁性、震动性)、悬空弹等新武器。子母弹爆裂后可“下”出120×120颗弹丸,如此庞多的攻击点,保不齐就能“蒙”中目标。
我在前沿阵地拍摄越南总理范文同視察现埸
在战友眼里,我简直就是福星,敌人什么弹也奈何不了我。一次我以半截扎进土里的炸弹为前景拍摄我工兵修桥场面,我拍完后刚离开2分多钟,炸弹就炸了,后来才知道这是敌人“阴损”的延时弹。最悬的一次是在“河内保卫战”上,我曾一度失踪7天,名字都上了烈士簿,可最后我还是毫发无损。
北京晚报有关河内保卫战及龙边大铁桥的报道
河内保卫战
1968年春节前后,越南的人民军部队成功袭击了美军的波莱古机场,平定大捷上百架敌机顷刻土崩瓦解。丢尽颜面的美军叫嚣着要报复,炸平河内,摧毁龙边大铁桥。河内是北越的首都,著名的龙边大桥是连接河内与越南北部的交通命脉。为了协助北越部队,我援越部队也派出防空连队参加了河内保卫战。战斗打响的前一天,我在龙边大桥的东北角物色了一个拍摄点,并挖了掩体,里面放进一个大洋灰管桶,上面加了一个盖,整个掩体修筑得结结实实,天衣无缝。第二天早上7时,我只身带着机器、胶片以及压缩饼干、水等进入掩体。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敌人是来者不善,作战时间短不了。果然,上午8时30分,四五十架敌机黑压压地钻出云际,敌人行动整整早了半个小时。敌机先是机枪扫射,然后瞄准河内周边建筑猛炸,我当时心头一紧,糟了,拍摄点进入了炮火区,敌人的攻击太猛烈,无论是镜头还是人头都无法暴露在外,刚一掀盖,镜头上就是一层土,掩体上的大铁盖也几次被爆炸产生的气浪掀翻,同时,战场上尘土飞扬,烟雾弥漫,灰蒙蒙一片,既看不清景物,也看不到敌机,根本拍不到想要的资料,战斗进行到下午5时,我曾多次试拍,效果均不理想,回来后心情有些沮丧,直到听了情报分析说,敌机第一天只是试探性进攻,第二天才是重头戏,我才放心。
河内保卫战中美国将著名的红河龙边大鉄桥坏毁了,使战争进一步升级。
还有机会,不能再错过,当晚,我又上阵地,相中了一处距大铁桥远些的制高点,这里俯瞰大铁桥,对河内城也是一览无余,真是上佳的拍摄位置,防空连的战士们帮助修筑了掩体。第二天还是7时,我又整装出发,为了多埋伏会儿,我带了件军大衣初春的北越寒风料峭,长时间呆在掩体里必须做好御寒准备。早上8时,敌机气势汹汹地出现了,比昨天又提前了半个小时,看来,古城河内和大铁桥要经受更长时间的考验!战斗打响,敌机轰炸之狂野史无前例,场面之惨烈见者骇容,河内与大铁桥处在一片火海之中,爆炸后升起的浓烟遮云蔽日,人间似乎成了地狱,世界已临末日,看到这些,我强忍胸中怒火,冷静地拍下了令人终生难忘的惨烈场面。敌人近几十架次的飞机轮番轰炸,让人感到窒息,激战到下午5时左右,黔驴技穷的敌机纷纷逃离,战场恢复了平静。北方通向河内的唯一通道龙边大铁桥被炸成了废墟,河北岸的村落七零八落,残垣断壁目不忍睹。这场战斗我足足拍了40盒胶片,为河内保卫战留下了完整而珍贵的记录。
刘惠中在拍摄时任越南总理范文同及中国驻越南大使陆维钊视察前沿阵地
流落异国村落
趁着夜幕降临之前,我抱着摄影机,带着胶片往回撤,路过昨天蹲过的第一个拍摄点时,我不觉得吃了一惊,坚固的掩体已被炸得荡然无存。赶到临时驻地,我真傻了,由于战役的激烈残酷,防空部队不得已转移了驻地,竟然不知去向。我在战场上耽误得时间太长了,又是单独行动,没法和部队随时保持联系,如今部队往哪里去了我不知道,而这个地区离我的驻防部队很远,有近几十公里,而且道路又不熟悉,剩下我一个人想走回去太困难了。
1967年1O月5日在莫莊战斗中,越南民兵抓获的美軍俘虏。
迷茫、饥饿和寒冷一起向我袭来,我想,得先找地方歇歇脚,喝点水,问问路。大桥毁了,这里只剩下废墟,河内轰炸后的情况我无从知晓,大桥已炸毁,想进也进不去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夜色深沉,我给自己定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就高一脚底一脚地摸索前进,走了半夜,找到了一户人家。我的运气还特别好,这户男主人的儿子正在学俄语,我也学过点俄语,我们连说带比划的交流了一番,我把仅剩的罐头拿出来送给他们,男主人给我安排了一张床。夜很深,虽然很疲劳,我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当时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死,只是怕自己好不容易拍摄出的宝贵的战地资料会出现什么闪失。
在战斗中
后方的部队也是焦虑万分,防空连上报的情况是,战斗结束时曾派人寻找过,第一个掩体被摧毁,第二个掩体空空如也,刘惠中下落不明。连续找了几天踪影皆无,战友们只得怀着悲痛的心情,把刘惠中的名字报到阵亡烈士名单中,虽然也向友邻部队发出了协查的通报,可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这场战事异常残酷和惨烈,大家都是心中有数的,连队上报了阵亡烈士名单。
悼念牺牲旳战友一战地记者朱文富烈士。
我在异国乡间继续寻找,身上冷飕飕,心里空落落,我想念战友,想念部队,想念祖国,也不免想起我的家乡,更加想念家中的父母,只有怀里的摄影机和背包中的40盒胶片给我一些安慰和温暖,终于有一天,我抱着摄影机信步在越南农村的小路上准备捕捉一些新闻素材,突然迎面一辆疾驰而过的吉普车在我的身后戛然而止,一个人民军跳下来,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开口用汉语问道:“你是中国人吗?”听见亲切的乡音,我激动地声音都颤抖了:“是,我是中国人”“你姓刘吗?是战地记者吗?”“是,就是我。”“啊,我们找到你了。”我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我的战友,我的战友找到我了,我的部队找到我了。坐上熟悉的吉普车,和自己的战友在一起,我欢快得像要飞起来。找到我的是另一支援越部队,他们接到了协查通报,正好在路上遇到我,看见我身穿解放军的军大衣,手里抱着摄影机,马上想到这可能就是失踪的战地摄影师刘惠中,我回到自己的部队后,战友们都和我开玩笑说,“你可真成了光荣的活烈士了!”
与我的学友和战友刘之祥烈士在越南战埸上唯一的合影照片。
虽然在越南期间我荣立了战功,并被授予了共和国保卫奖章及证书。如今战争已经远去,我时生伤感,让我更想念的是那些没有我幸运,长眠在异国丛林山岗的战友,他们才是真正应当受褒奖和被怀念的人。
越南国家主席胡志明一九六八年春节亲笔题写的《越中友谊万古长青》
中国、越南的女战士同唱一首歌一巜越南,中国》
越南人民热爱人民领袖一毛泽东主席照片。
河内文工团为我入越部表演小合唱。
越南著名午蹈演员阮施流在辅导中国女兵午蹈姿势。
楊得志上将看望越南前线官兵。
一九六七年九月我在中国驻河内中国大使馆院内,也是精神最松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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